陈鋆尧：张皓言的荧幕考古——新神冉冉升起

在张皓言的首次个展中，艺术家呈现了过去两年间围绕诸多具体的荧幕形象，以图像学和溯源媒介传播现象为思路进行影像与绘画实践的成果。此次个展延续了张皓言一贯的创作思路，即通过对世界范围内不同时期的多重经典荧幕形象的考古，将艺术家个体经历、流行文化与全球化/去全球化的社会现实相杂糅，将带有童年印记的自身视角和当下现实带入其进行荧幕考古的多重环境，重临角色设定于历史与当代的社会因果。作为前互联网时代的重要信息接收渠道，电视荧幕不同于即时的信息弹窗和信息流，荧幕作为媒介的时效性和完整性与互联网时代有着质的差异，这些差异塑造着历史、当时的社会现实以及大众的认知方式，艺术家通过展现角色完整性的方式来进行荧幕考古，并借此将创作对象还原至其同时期的社会情境中，让观者重临历史现场，也让线性的历史内容和个体记忆得以进一步的扩充和修补。

新神冉冉升起

 120 x 160cm

布面油画

2021

作为张皓言个人经历中的重要部分，奥特曼成为其观察童年经历和投射内在思考的对象：60年代，日本在承担着战争失败带来的沉重代价的同时，也经历着政教分离后对天皇神权体系的怀疑与迷失，公众在普遍的低潮期中亟待重建信仰并依附于更为普世的精神寄托，奥特曼系列人物也应运这一背景被圆谷英二所设计诞生。“奥特”一词来源于“Ultra”的音译，60年代起日本男子体操队在世界体坛处于统治地位，1964年东京奥运会举办前夕，他们被迫切期盼着蝉联冠军，日本体操委员会成员上迫忠夫（Tadao Uesako）随即在采访中提出了“超C（Ultra C）”的口号，意为最高难度等级，这也使体育运动的竞技精神被附加了新的政治意图，成为当时日本社会普遍低潮期中强劲的政治宣传（propaganda）手段，自此“奥特（Ultra）”这一外来词也正式被写进日语词典。在此之后，围绕奥特曼的创作逐渐扩展为系列内容，并以空想特摄的方式迅速走上荧幕，其影视象征为无数亟待重新安放信仰的人们提供了出口。

泰坦陨落

 80 x 120cm

布面油画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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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巧合之中，“空想特摄”的拍摄手法作为一种富于浪漫主义的表现形式，其对抗和弥补当时技术空缺的缝合和解决方式，使得这一新型摄制方法在行业内迅速普及，随着奥特曼系列在世界范围内的广泛传播，“空想特摄”的思路也在诸如《大白鲨》和《异形》等经典的惊悚与科幻类电影中得以应用，这也在无意之中将影视制作技术推向一个新的阶段，即便在目前数字技术高度发达的当下，影视摄制中的角色造型与动作捕捉方法仍然来自于特摄技术所带来的原始思路——即技术主义与人本位的共存。

奥特曼在设计上有着浓郁的先锋主义风格，其原型由日本雕塑家成田亨(Tohi Narita)所设计。成田亨参考柏拉图“混沌与秩序”的概念，将角色形象极力简化而表现“秩序之神”的单纯之美，其面部设计则参考了古希腊众神的雕塑中所透露出的古典式的微笑。然而，奥特曼的迅速流行，使人们很快忘记了其原本作为“新造神运动”的代表所被寄托的功用，转而在80年代之后，成为了东亚文化符号加入西方个人英雄主义超级英雄体系的卓越代表。而事实上，奥特曼被设计的初衷，从来都不是为了打造一个个性化的英雄，作为来到地球的外星生物，奥特曼以一种“意念寄生”的方式与人共存，影视作品中扮演奥特曼的本体往往是国防特工队中的一员，这更多的突出了“皮套下的人”的概念，从而使其价值观区别于西方单打独斗的超级英雄，彰显出一种具有东亚特色的集体主义诗学。与其初衷相左的是，这一诞生于群体之中的突出形象，因其显著的视觉符号和传播特性，迅速被消费主义接管，其标志性的头像和身躯也作为一代人的流行记忆出现在了种类繁多的快销品中。

马丘比丘

 160 x 200cm

布面油画

2022

无独有偶，经历过一系列复杂的媒介传播与转译行为后，舶来的诸多影视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形象，在万众翘首以待的目光里被陆续引入中国90后一代的视野，成为新一代的荧幕明星，也在无意识的消磨着角色原本的设定初衷，成为战后以及全球化浪潮下一种带有悲情底色的英雄挽歌。张皓言的童年经历，和他对于此现象的思考即建立在一种复杂而又势不可挡的社会进程中：广泛的全球化的到来，令其意识到诸如奥特曼的影视角色带来的大众狂欢与神性的缺位；同时，现如今逆全球化的趋势又让故事背后最初的讨论如同潮水退去般变得明确，也让大众经过消费主义的洗礼后变得再次冷静下来。在此背景下，张皓言的荧幕考古工作一直与其童年记忆相勾连，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误读和再生产之后，他的创作反映出90后一代在全球化、跨文化与跨地区的交流与转译中所面临的错位，用影像和绘画的媒介实践，表达其尝试建立存在于普遍的工业化文明和审美上的异化实践。
 文/陈鋆尧

图片致谢艺术家、弥金画廊

关于艺术家

张皓言(b.1996)，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纯艺术专业，现工作生活于上海。他的实践涉及绘画、影像、写作媒介。他通过考古荧幕形象进行观念绘画和影像创作，重临角色于历史与当代的社会因果。

关于策展人

陈鋆尧，策展人，他的策展实践和研究关注于城市化语境下的空间政治、数字媒体的公共性和公共环境中的数字人文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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